午后，窗外蝉声阵阵，热浪透过窗缝钻进来。案台上，一个圆润的西瓜刚被切开，清凉的气息从红瓤里散出来。
王磊握着雕刻刀，刀尖轻轻贴着瓜皮走动——花瓣、卷叶、波纹，一层层从绿与白的交界处“长”出来。
这段视频后来在社交平台获得了190万点赞，屏幕那端的网友惊叹“神仙手艺”，而他却笑称：“不难，其实就是一道数学题。”
这道“题”，他已经解了二十多年。
刀尖划过的，是日常里的稳劲
刀柄是木制的，握在手心温润又稳。他的拇指轻轻顶着刀背，食指与中指控制方向，每一次转向都无比“丝滑”。
瓜皮的绿色被一层层削去，露出下方细腻的白色，仿佛纸上的空白等着勾勒。
“先在脑子里画好图，然后做出其中一份，其它的就是复制粘贴。”他说。
这种冷静与精确，是在漫长的厨房生涯里磨出来的。
王磊是东北人，年轻时南下闯荡，干过热菜、冷菜、雕刻、面塑等工作。那时的厨房忙碌又嘈杂，油烟和火气混在一起，后厨的空气总是带着湿热。他学会了在这样的环境里，让手保持稳定——不管外界多吵，刀口必须准。
2020年，他在“海天杯”中餐烹饪世界锦标赛专业组果蔬雕刻个人赛中拿下季军。奖牌挂在家里一面浅色的墙上，表面有些旧，他从没特意擦拭，“证明自己到过那儿就够了。”
如今，他是安徽新东方烹饪高级技工学校的老师，教授雕刻、面塑、热菜、冷菜等课程。课堂上的他，语速很慢，以便让人能跟得上刀的节奏。瓜皮在他刀尖下卷成一片花瓣时，有人低声惊叹，而他只是淡淡一笑，已经开始着手下一片。
一片叶子的合肥坐标
如果只会果蔬雕刻，王磊的“艺术地图”还算不上完整。让他自豪的，还有一项在厨师圈都少见的手艺，叶雕。
案台另一侧，有个长方形木盒，整齐叠放着颜色深浅不一的梧桐叶。每片叶子的背面，都用细笔写着采集日期和产地，有些是两三年前的。
“合肥的梧桐叶特别好，脉络清晰，边缘不易裂。”他说着，从盒子里抽出一片泛黄的叶子，在灯下翻来覆去地看，叶脉清晰如细密的河网，边缘带着时间的微微卷曲。
叶雕比果蔬雕刻更安静。先要用小镊子轻轻去掉叶肉，只留下一张薄如蝉翼的网状叶脉，再在上面刻图案——龙凤呈祥、徽派屋檐、包公园的桥、滨湖新区的高楼。灯光透过切口，图案在桌面上投下细细的影子。
王磊来合肥已经十三年，在这里买房安家，熟悉了四季的节奏。“安稳，很重要。”他说。他在叶雕里加入了城市的印记，让看的人一眼认出“这是合肥”。
夜深了，他的案台才亮起来
真正属于他的时间，是夜里十点以后。白天的课程结束，城市的喧闹渐渐退到窗外，工作间的灯光偏暖，照得案台、刀具都带着一层柔和的色调。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角，不让任何信息跳出来打断节奏。
有时，他会端起一个雕到一半的西瓜，慢慢转动，像在找下一个切入点。另一只手习惯性地去摸笔，随手在纸上画两道比例线，再低头看实物。“有些细节，不画出来，脑子里的图形会跑。”
做叶雕时，他的呼吸会变得很慢。刀尖轻轻贴着叶脉走，切口越细，成品越透亮。雕到一半，他会停下来，把叶子举到灯光下，从不同角度端详，指尖轻轻拂去细屑，然后再让刀锋落下去。
灯下的他，眉头偶尔会皱起，像是在和叶片谈判。偶尔会有一句轻声的自言自语——“这个地方，要再薄一点。”那声音几乎被雕刻刀与叶片的摩擦声覆盖。
短视频变成了第二个课堂
2019年以前，他几乎不碰社交平台，总觉得“没必要”。直到有一次，同事拍下课堂上他的雕刻过程，发到网上，不到一天就有几千个点赞。评论里，有人追问步骤，有人晒出模仿作品，还有人惊叹“原来雕刻也能这么好看”。
“那时候才发现，这像个大课堂。”他开始有规律地更新短视频——西瓜雕刻、叶雕制作、节日主题的面塑。他会特意放慢刀速，让屏幕那端看得清楚。
一次，他做了个雕刻西瓜的视频，一个网友留言：“学了你的方法，做给外婆，她特别高兴。”看到这句话，他忍不住在屏幕前露出笑容。
“慢慢发现，这就是一个大课堂。”于是，他开始尝试规律性地更新视频，课堂上的果蔬雕刻、节日主题的面塑、叶雕的制作过程……屏幕那端的观众不只是看热闹，很多人会跟着一步步学。
在这个“课堂”里，有人因为他的视频而第一次尝试雕刻，也有人只是单纯喜欢看刀锋与食材的对话。对王磊来说，这是一种温和的交流方式，没有喧闹，只有手艺在传递。
但他也清楚，这个过程不是所有人都能坚持的。雕刻、面塑都需要静下心来琢磨，不能急功近利。
私底下，他依旧会花大量时间看书、查资料、试新方法，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元素和地方特色融进作品里。
如今，他已经积累了稳定的粉丝群体，有人因为他的作品开始学习雕刻，也有人只是单纯喜欢看他手里变出的花样。“这是一份热爱，不是流量任务。”王磊说，“关注多或少，都是附带的，平常心就好。”
十三年，他用一刀一刻在这里安下心，也让这份带着城市温度的手艺，透过屏幕走进了更多人的生活。
正如他所说：“不难，就是一道数学题。”可这一题，只有他能解出这样细腻的答案。
合肥在线-合新闻记者 王书浒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