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是一年中秋节。
我和女儿讨论买啥类型的月饼带回老家。“今年中秋,月饼还是要买那种……。”未及我说完,我这边和电话那头都同时传来一个声音“要买苏式五仁那种”;我不由得微微一笑,好多年了,中秋月饼我都是对老月饼——苏式五仁情有独钟。
时下,随着社会发展以及技术的进步,当我们步入超市,月饼供应区各种各样的月饼美轮美奂、琳琅满目,并且包装也都是富丽堂皇、争奇斗妍,有时甚至呈现出“形式”大于“内容”的倾向。月饼流派也是苏式、广式、沪式等百花齐放、百家争鸣,根据网络报道有大到可数十人同吃的月饼,也有小到可以一口数枚的拇指月饼,其馅也从传统五仁、豆沙发展至蛋黄、水果,甚而火腿肉松等层出不穷……令人眼花缭乱、难以抉择。纵使如此,我却总是有着自己近乎顽固的喜好,“任凭弱水三千,吾独取一瓢饮”——老月饼苏式五仁始终是我的最爱。
这样的爱好,于我而言不是责备于广式月饼的油腻丰腴,也不是讳忌于沪式月饼的雍容华贵,而是自那个贫瘠的年代而来,自那个只有苏式五仁的记忆而来,由此而成的喜好虽岁月变迁却一直未变,就如同苏式五仁外包装的一行亲切宣传语——“记忆中的老味道”。
印象中,在那个还属贫穷的年代,不管生活如何拮据艰难,父母亲在中秋节那天总会买来月饼——用于中秋节晚上的传统仪式,只是月饼的数量却“不足为外人道也”。那个时候,我与妹妹的任务,就是看护——也许是看护香炉前的月饼,也许是窥视香炉中的香何时燃到尽头——因为父亲说“要等待香燃烬了,月饼才可以吃”。现在想来,那时的心情是何等焦急,又是何等期盼。也许,以我当时的“机灵聪慧”——说不定还有对燃着的香头摇唇鼓腮吹气加速之举;只是,此等举动,却是万万不能被家人发现,挨打在记忆中倒是没有,但是,责怪肯定是要有的。
我静静地出神了一会儿,耳边又传来一个声音“这个人,就喜欢吃这种简陋的月饼”。我不由微微一笑,这种月饼在超市已经属于躲躲藏藏偏居一隅,和那些包装华贵、千姿百态的或骨感、或婀娜、或丰腴的月饼相处一室,它也只能畏首畏尾地蜷缩在超市一角,就连包装也是最简单最直白的。但是,今晚在我的餐盘里,它却是唯一的主角;恍若莼鲈,引发我无限的季鹰之思。
我静静地凝视着它,外包装的一层白色的薄纱般的纸已经被素油浸润了,呈现出宛如凝脂般半透明的状态,轻轻掀开,一股清香沁人心脾,我不由得长长吸了一口气,果然还是儿时的味道,老月饼老味道。在这“乱花渐欲迷人眼”的当下,在其极其简朴的包装下依然沿袭了岁月的沉香。薄而近乎透明的饼皮一层一层又一层地将五仁包裹其中,我轻轻用手撕起一层,立马月饼的馨香缓缓散发开去,在空气中荡漾氤氲开去;送入口中轻轻咀嚼,却是入口即化,仿佛雪日梅香若有若无,又仿佛疏影横斜月出惊鸟,未及细细品尝已然下腹。再撕开一块,五仁隐约可见,但是,其层次却更见分明了。
记忆中,五仁常见的似乎有花生、松子、芝麻、葵花子、冬瓜丝等,并着成多种颜色,在现今越来越讲究健康饮食的情况下,一些色素已经不再使用,但是,其特有的酥、脆、松、软、糯等特性却从未有改变。饕鬄一口,五仁的味道瞬间和味觉、嗅觉等交织在一起,缠缠绵绵,难分难舍,似是刘鹗《明湖居听书》的食人参果之感慨,又似是梁实秋《雅舍》鼓腹而下的独特之乐,或许还是汪曾祺《谈吃》所言“生之乐趣”……。还是东波先生说得好“惟江上之清风,与山间之明月,耳得之而为声,目遇之而成色,取之无禁,用之不竭,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”,此五仁之月饼,亦当是清风明月、水流涛声,伴月而品,亦可“不知东方之既白”。
“少焉,月出于东山之上,徘徊于斗牛之间。”夜空无云,皓月见明,复又尝一口,甜、香、糯更见风姿了,疏松的表层酥酥地落了一些,一些若有若无的清香如同月色肆意溢散,于空气中嚣张弥漫。
哦!五仁!苏式五仁!你还是我儿时记忆的味道。
这样的味道,何尝又不是时刻充盈于内心的家的味道!
【作者简介】杨红兵,如东县教师发展中心副主任、成职教办主任,高级讲师,《中国教育报》特约记者,《江苏教育报》特约评论员,在《阅读》《莫愁》《江苏作家》《吾园》以及《扬子晚报》《现代快报》《江南晚报》等发表近百篇散文、随笔、诗歌。
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