采茶戏《一个人的长征》剧照。（资料图片）
广为流传的采茶戏。（资料图片）
在“百戏入皖·星耀合肥”的戏曲盛景中，当来自全国各地的剧种在江淮大地竞放异彩时，一个源自田间地头的古老剧种始终占据着独特位置，它便是采茶戏。这朵从茶农劳作吟唱中绽放的艺术之花，在安徽的文化沃土中扎根生长，既裹着“柴米油盐”的乡土温情，又流淌着“百戏交融”的文化基因，成为连接传统与现代、乡土与城市的鲜活文化纽带。
茶山歌起的乡土美学
采茶戏的诞生，是劳动与艺术最自然的相拥。
时间回溯至明代中叶的江南茶区，每逢谷雨时节，漫山茶园里茶香氤氲，采茶男女挎着茶篮穿梭其间，为驱散劳作疲惫、鼓舞采摘干劲，随口哼唱的山歌在山谷间回荡。这些曲调明快、歌词质朴的“采茶歌”，带着泥土的芬芳与茶露的清甜，成为采茶戏最原始的雏形。
随着民间灯会的兴盛，采茶歌不再局限于茶园之间。村民们将采茶歌与采茶灯表演相结合，逐渐发展出有人物、有情节的民间小戏，因早期多为“两旦一丑”或“生旦丑”的三人表演形式，灵动俏皮、通俗易懂，故又称“三角班”，这也是当时乡邻节庆聚会时最受欢迎的娱乐形式。
清代康乾年间，采茶戏进入繁荣期，以赣南九龙山为发源地向外辐射，形成了粤北、福建、皖南等地生根发芽，形成诸多流派。《中国大百科全书·戏曲曲艺卷》明确记载：“采茶戏最早出现于赣南安远县九龙山茶区。”而这股戏曲暖流随人口迁徙与文化交流，逐渐开遍江南与岭南地区。
采茶戏的魅力，在于它将“乡土美学”刻进了骨子里，每一处艺术表达都源自生活、忠于本真。音乐上，“三腔一调”的曲牌唱腔独具韵味，茶腔源自山野民歌，清新悠扬如茶烟袅袅；灯腔取自元宵灯会，欢快热闹似锣鼓喧天；路腔诙谐活泼，贴合市井生活情趣。再搭配文场胡琴、琵琶的婉转悠扬与武场锣鼓、钹的铿锵有力，既能渲染细腻情境，又能推进剧情发展，让观众瞬间沉浸其中。
题材与表演上，采茶戏的“三奇三绝”更是堪称经典。“三奇”尽显民间本色：无宫廷舞的雍容华贵，无才子佳人舞的缠绵悱恻，多是模仿茶农劳作、动物嬉戏的身段动作，歌舞戏相随相伴，没有宏大叙事，却满是“家长里短”的烟火气息，道尽普通百姓的生活情趣。“三绝”则展现着劳动美学的灵动：“扇子花”以五指握扇变幻无穷，转、摇、摆、抖间尽显俏皮；“单袖筒”以左手挥袖为核心，摆、抖、绕、甩、缠的动作一气呵成，韵味十足；“矮子步”更是将茶农弯腰采茶的姿态艺术化，膝盖半蹲、脚尖立地，一步一挪间，既还原了劳作场景，又透着原生态的灵动质感。
2006年，采茶戏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，其承载的历史文化价值与社会价值得到正式认可。
徽风皖韵的血脉相连
安徽与采茶戏的渊源，早已超越简单的地域传播，成为一场跨越百年的文化融合与共生。
作为“吴楚文化与中原文化的交汇处”，安徽的文化土壤本就具备兼容并蓄的特质，这为采茶戏的落地生根提供了绝佳条件。清代，江西移民将“饶河调”带入安徽祁门，经近200年的本土化改造，吸收祁门民间音乐与方言特色，并于当地茶文化相结合，形成了独具皖南风韵的祁门采茶戏，成为皖南文化的重要符号。
更值得称道的是，采茶戏与安徽另一大剧种黄梅戏有着深厚的“血缘关系”。十八世纪后期，流行于皖鄂赣交界地区的采茶戏东移至安庆，与当地民歌、舞蹈及徽调、青阳腔融合，逐渐发展为今日的黄梅戏，因此黄梅戏最初也被称为“采茶戏”“黄梅调”。这种演变不仅见证了采茶戏的强大生命力，更凸显了安徽作为戏曲“融合枢纽”的历史地位。
正如“徽班进京”吸收多剧种精华孕育京剧一般，采茶戏在安徽的发展，也是一场“入乡随俗”的文化创新，它与本土艺术碰撞交融，既保留了采茶戏的乡土本色，又融入了徽文化的厚重底蕴。
新中国成立后，安徽戏曲迎来百花齐放的春天。祁门采茶戏逐渐从乡村戏台走向更大舞台，1958年，祁门采茶戏演员参加全省第一届音乐周演出，演唱文词《安安送米》技惊四座，成为祁门采茶戏走向全省舞台的重要节点。1960年，《海老三种茶》等剧目在芜湖专区第三节群众业余文艺会演中获好评，进一步扩大了其影响力。
而黄梅戏也在这个时期焕发新生。1952年，安庆黄梅戏艺人带着《打猪草》《蓝桥会》等剧目到上海演出，广受好评。自此之后，黄梅戏从安庆地方小戏逐渐成长为全国性剧种。1956年，严凤英、王少舫合演的《天仙配》登上荧幕，轰动海内外。此后，黄梅戏也登上了春晚的舞台，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，成为全国性的知名剧种，书写了安徽戏曲的辉煌篇章。
传统艺术的现代绽放
早在上世纪50年代，合肥便成为安徽采茶戏的展示窗口。祁门采茶戏艺人远赴省城演出，让这种原本“只在乡村流传”的乡土剧种，走进了更多市民的视野。彼时的合肥，作为全省文化交流的中心，为各地采茶戏流派提供了展示与交流的平台，也为其后续的传承创新积累了深厚的人气与基础。
如今，“百戏入皖·星耀合肥”系列活动的举办，让采茶戏在合肥迎来了新的发展契机。在合肥大剧院、安徽大剧院等现代化舞台上，采茶戏与京剧、昆曲、豫剧等全国剧种同台展演，既让观众重温“矮子步”“扇子花”的传统韵味，也通过惠民演出、校园普及等形式，让年青一代感受乡土艺术的魅力。
与此同时，合肥的文化工作者也在探索采茶戏的创新路径：将现代生活题材融入传统剧目，让故事内容更贴近当代观众的审美与情感；用数字化手段精准记录“三绝”表演技艺，让珍贵的艺术遗产得以永久保存；尝试与现代舞台技术、音乐元素结合，让采茶戏既保留“茶乡气息”的根与魂，又契合城市观众的审美需求，实现“老戏新唱”的生动实践。
从明代茶乡的即兴吟唱，到清代皖地的扎根生长，再到今日合肥的璀璨绽放，采茶戏的发展历程，正是中华传统戏曲“活态传承”的生动缩影。它因劳动而生，因融合而兴，因创新而久。在“百戏入皖”的持续推进中，这朵带着茶韵清香的艺术之花，必将在江淮大地继续绽放，既守护着“乡土本色”的根脉，又书写着“文化交融”的新篇章，让更多人听懂传统的声音，感受徽风皖韵的独特魅力。
□王晓峰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