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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话萧星寒:让合肥科幻成为“数据洪流中的青铜器”

刘慈欣的短篇小说《乡村教师》里,生活在黄土地上的“他”将生命的最后时刻交给了讲台,唯一的牵挂是孩子们到底有没有掌握牛顿三大定律。科幻小说作为尘世中的造梦者,最终让传递文明火苗的人成为了拯救银河系的英雄。

现实呼应着小说,重庆乡村教师萧星寒走进了科幻创作的世界,从在“村小”宿舍里默默写作,到出版科幻小说与科普作品30多部,代表作《终极失控》《红土地》曾获华语科幻“星云奖”“原石奖”等奖项,萧星寒凭借不懈的努力成为了中国科幻热潮中正在崛起的“后浪”。

以故乡重庆为背景,他构建着充满地域特色的幻想世界;在放飞想象力的同时,不忘回归对“人”的关怀。在他看来,在数据与算法引领的时代,更要坚守文化的根脉,唯有融合科技奥秘与人文底蕴,才能开创属于自己的科幻美学体系。

对话萧星寒:从读者到创作者的转变

合肥晚报:你曾提到自己是“资深科幻迷”,哪些作家或作品影响了你的创作观?是否有某部经典科幻作品曾让你产生“我也要写出这样的故事”的冲动?

萧星寒:我曾经列过一个榜单,《科幻小说个人推荐榜》,排前五的是《鲵鱼之乱》《猿猴世界》《计算中的上帝》《红色海洋》《与拉玛相会》。有非常多的科幻作品让我产生了“我也要写出这样的故事”的冲动,借用一句话,因为这是在搭了别人灵感的飞车。让我创作冲动最强烈的,自然是刘慈欣《三体》三部曲。

合肥晚报:从科幻读者到职业作家的身份转换中,你遇到的最大挑战是什么?是科学细节的准确性,还是想象力的边界突破?

萧星寒:最大的挑战是找到自己的科幻之路。因为读得多,自己写的时候,就很容易去模仿前辈大师,从人物到故事再到文风,都是如此。刚开始写的时候,我的文风很像古龙,一度有“小古龙”之称。然而,我写得再好能有古龙好?因此我很刻意地屏蔽古龙,然后不断写,写不同的内容,慢慢地才有了自己的风格,慢慢地找到了属于我的科幻之路。

硬核科幻与人文关怀的平衡

合肥晚报:你的作品一直追求“兼具科学严谨性与文学感染力”,在构思时如何避免陷入“技术说明文”的窠臼?能否以《红土地》为例,谈谈科学设定与人物叙事的融合技巧?

萧星寒:我的经验是始终记得:科学的终点是人,是人对世界的理解、探索与互动。写作时,让“人”站在舞台中央,让“物”服务于讲述人的故事、满足人的好奇、激发人的思考、触动人的心灵。 技术细节是支撑故事可信度的骨架和肌肉,而文学感染力则是赋予其生命和灵魂的血脉。

《红土地》的核心设定是基因驱动技术,通过注射改造过的病毒,人就能像裸鼹鼠一样,不怕缺水,不怕缺氧,吃一顿管十天,也不怕饥饿,不会得癌症,甚至寿命还能翻好几倍,于是,在黑暗的地底下,生活得无比滋润,不会再有痛苦了。这样的针剂,你打还是不打?问题是,打了之后,生活在地底下的问题全都解决了,但你已经不是人,而是半人半鼠,你还愿意吗?我把这个问题,抛给笔下的人物,同时也抛给所有的读者,让他们去思考,去选择。选择的过程,其实就是展现人物(包括读者)性格的时候。于是,科学设定与人物叙事,得到了近乎完美的融合。

合肥晚报:科幻常被视为“未来之镜”,你如何通过科幻探讨人性议题?是否有某次创作经历让你意识到,科学想象最终回归的是对人的关怀?

萧星寒:科幻确实是一面独特的镜子,它映照的不是当下静止的倒影,而是将人性置于极端情境、技术奇点与文明岔路的强光下进行检验、拉伸甚至撕裂,从而揭示那些在日常温床中被掩盖的复杂、矛盾与光辉。简而言之,通过科幻,设置极端环境,制造剧烈的冲突,从而将抽象的人性议题戏剧化、具象化。

小说《掠过城市的弓形虫》的灵感来源是弓形虫,这是一种寄生虫,寄生了弓形虫的老鼠会被弓形虫操控,不但不怕猫,而是追着猫跑,好被猫吃掉,因为弓形虫需要在猫的肠子里完成繁殖。而人身上也感染了弓形虫,只是弓形虫无法操控人。但万一有一天,弓形虫变异了,会操控人了,会怎么样呢?如果直接写,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惊悚科幻。但我将其升级成了“风波之下的众生相”。于是,科学想象就顺理成章地回归到了对人的关怀上。

跨媒介时代的创作适应

合肥晚报:在影视改编热潮下,你如何看待科幻文学的“可视觉化”问题?你的作品《红土地》等也被拍成了电影,其间是否因影像化需求调整过小说的叙事结构?

萧星寒:影视改编确实是科幻的一条出路,而且是大路,但也是极其艰难的路,极少有作者能够走通。因此,在写作的时候,还是要以创作科幻小说的方法和原则来进行。如果把“可视觉化”作为创作的目的,不管是创作本身还是最后的呈现结果,都将是一种灾难。

在创作《红土地》的时候,我并没有想过将来有一天,它会被搬上银幕。我一心想的,就是把它写好,倘若里边有什么影视化的优势——有读者说过我的科幻小说画面感极强——那也是因为我看过了极多的电影,不知不觉受到了电影的影响。

合肥晚报:AI技术的发展为科幻创作带来新素材,你是否尝试过将AI伦理等新兴话题融入作品?你对“人类作者在AI时代的独特性”有何思考?

萧星寒:我从2011年开始创作的“碳铁之战”七部曲写的就是AI,描写了未来一百年,碳族(人类文明)与铁族(人工智能)之间三次大规模战争,内容极其丰富,AI伦理只是其中一部分。大语言模型兴起后,我也一度尝试,最终的结论是:用得越多,我越觉得它无法取代我。因为它无法代替我去看日出,也无法代替我闻花香,更无法代替我去完成我的科幻创作。

中国科幻的现状与突破

合肥晚报:《三体》的成功被视为中国科幻的里程碑,你认为这股热潮为本土创作者带来了哪些机遇与压力?相较于欧美科幻的宏大叙事传统,你觉得中国科幻作家的文化基因中有哪些优势?

萧星寒:说刘慈欣以一人之力将中国科幻提升到了世界高度,一点儿也不夸张;说《三体》为中国科幻充电三十年,这是高度写实。可以说,没有刘慈欣,没有《三体》,就没有眼下这股自下而上又自上而下的科幻热潮。以我自己为例,我一度放弃过科幻创作,因为没法发表和出版,正是受到《三体》的感召,我重返科幻。如今我创作科幻,不再是写完了,去找出版社,而是出版社找过来,在作品还没有完成,只有一个名字、一句话大纲的时候,就签订了出版合同。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,就是这个道理。《三体》热,给了本土创作者更多的出版机会。

与欧美科幻作家相比,中国科幻作家的文化基因有很大的不同。我个人认为,最重要的有两点。一个是“生生不息”的循环时间观。中国传统文化更强调宇宙运行的循环、平衡与和谐。这使中国科幻更关注文明的韧性、延续与适应。如《流浪地球》的核心不是征服新家园,而是带着地球母亲“搬家”。另一个是“家国天下”的责任伦理。中国科幻在描写文明存亡、技术冲击时,天然聚焦个体与家庭、社群、民族乃至人类整体的深刻联结与责任担当。哪怕是《三体》中罗辑与章北海这样承担孤绝使命的“面壁者”,也是区别于欧美个人英雄主义的。

教师视角下的科幻世界构建

合肥晚报:《乡村教师》是刘慈欣“最不像科幻”的科幻小说,而你曾是一名真正的乡村教师,在“村小”任教的经历对你的科幻创作产生了哪些直接影响?

萧星寒:主要有两点:第一,给了我足够的阅读时间,读了足够多的书;第二,忍受孤独与寂寞的能力。

合肥晚报:教师需要将复杂知识转化为通俗易懂的语言,这与科幻作家平衡“硬核设定”与“读者理解”的需求相似。你在创作中如何实现这种“简化而不失深度”的平衡?能否以某部作品中的科学概念为例说明?

萧星寒:以《逐日——空间太阳能电站档案》为例,里边涉及了非常艰深的科学术语,我刻意安排了一个角色是导游,带领学生来参观,由她来回答萧星寒学生的问题,故事就顺理成章。对科幻中出现的复杂知识,一是要选择,必须科普的时候才出现;二是要有重点,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;三是要转化为文学性语言,少用数字,多用修辞手法。

科创元素激活科幻创作

合肥晚报:中国(合肥)科幻小说大赛鼓励将本地科创元素融入创作,这将给你带来别样的创作灵感吗?科幻小说“合肥流派”呼之欲出,你认为它应该包含哪些特质?

萧星寒:合肥的量子信息科学国家实验室、全超导托卡马克核聚变实验装置、稳态强磁场实验装置等等,都是可以进入我的科幻创作的。我一直在用科大讯飞的输入法,非常顺手,几百万字的科幻小说都是讯飞输入法敲出来的。顺带让我对科大讯飞所在的合肥也充满了好奇与好感。

如果科幻“合肥流派”真能破土而出,它绝非简单的地域标签,而应是从江淮大地科技沃土中生长出的独特未来美学与哲学体系。可以把合肥科幻流派比作“数据洪流中的青铜器”,既承载着大科学装置的技术与奥秘之美,又烙印着“包公断案”式的因果铁律。它需要作家们同时浸泡在合肥的实验室与街巷中,以实现文理贯通、古今贯通与中西贯通,最终使“合肥流派”成为独步世界科幻的美学范式。(刘睿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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