提到珍珠，人们往往会想到浙江诸暨——那个占据全国80%珍珠交易量、年产业规模突破500亿元的“中国珍珠之都”。但如今走进如皋的多个乡镇，一串串白色浮球如散落水面的珍珠项链，在河道间绵延伸展。仅在吴窑镇，这样的养殖水域就有1400亩，每年可产出超200万颗珍珠。放眼整个如皋，珍珠蚌养殖水域达5000余亩。
一群来自浙江的“养蚌人”缘何带着技术与种苗一路北迁？这小小的珍珠蚌又如何在护好一江清水的同时，带动一方经济，成为撬动南通生态保护与乡村振兴的双重支点？
从小众尝试到特色养殖
“珠光宝气”里的富民产业
12月9日一大早，如皋市白蒲镇林马河附近的植蚌车间灯火通明。嫁接师傅们手持特制工具，撬壳、切割、植入，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。这里是珍珠成形的第一站——嫁接。
首先要将细长的蚌体组织切成20多份，再将其与绿豆大小的珍珠核结合后轻轻放入母蚌，模拟自然环境下异物侵入的过程，从而激发蚌体分泌珍珠质，化“核”为珠。随后，这些“动了手术”的河蚌被轻轻放入网兜，悬于水面之下20厘米处继续生长。
“核是由蚌壳制作而成的，但珍珠是蚌用自己的生命‘养’出来的。”如皋珍珠蚌养殖基地的负责人邵小红是有着35年珍珠蚌养殖经验的“老把式”，他所在的浙江省武义县珍珠协会当前已汇聚800余名从业者、100多户养殖主体，足迹遍布全国11个省份，“这一批蚌是养纽扣珠的，所以植入的核也是扁的。”他补充道。
2023年，一次偶然的机会让邵小红与南通结缘。“从盐城考察回来，听当地老板说南通的水土好，我一来就‘一见钟情’。”珍珠蚌对生长环境极为“挑剔”：需碱性土、无工业污染的淡水，而南通沿江沿海的水土恰好完美契合。
短短两年，邵小红便在如皋四镇铺开5000余亩水面养殖，让本地“小众尝试”的淡水珍珠蚌养殖成为远近闻名的特色产业。比如，一个成本十几元的珍珠蚌，经过3—5年生长能产出一颗市价数百元甚至上千元的精品珍珠，就连养殖过程中产生的边角料，也能制成药用珍珠粉。“我们在南通分设多个养殖组，每组年投蚌两三百万只，算下来，年产珍珠近千万颗。”邵小红说。
企业落地，岗位进村。珍珠养殖的各个环节，如埋核、植片、挂兜、巡查、捕捞都需要大量人工，这为当地村民打开了增收之门。当天，在林马河养殖点，村民老李正划着小船清理水面杂物。“现在不仅有河道管理的工资，把房子租给养殖团队一年还能多挣两三万元。”老李笑着说。
从以水养蚌到以蚌护水
一只蚌24小时过滤1.2吨水
站在吴窑镇沈甸村的立南桥远眺，1400亩养殖区的白色浮球有序排列，河水清澈见底，水草随波摇曳，水下300多万只三角帆蚌“工作”昼夜不停。
我国淡水珍珠养殖的主要蚌种包括三角帆蚌、褶纹冠蚌以及油螺蚌，其中三角帆蚌是淡水养殖珍珠的主要品种，约占市场的95%。
“河蚌本身并不会破坏水质，恰恰相反，它是蓝藻等藻类的克星，是清理河道、净化水质的天然卫士。”邵小红随手提起一只蚌，只见蚌壳开合间，细密的鳃丝如滤网般颤动，这正是其净化水体的“秘密武器”。“一只蚌一天能过滤1.2吨水，提升水体透明度，比人工治理的成本省太多了。”
珍珠蚌属于软体动物的贝类，作为滤食性生物，珍珠蚌以绿藻、硅藻等浮游生物为食，吐出过滤后的清水，还能高效吸收水体中的氮、磷等富营养物质；其贝壳与珍珠的主要成分为碳酸钙，更能实现吸碳固碳，形成“污染吸收—资源转化”闭环。
“2023年我们刚来时，这河水的能见度只有一拃深，水下全是藻类。”邵小红说，“养蚌一个月，水质就开始变清；三个月后，水体透明度能提升3倍以上，连周边鱼虾都多了。”
如皋市农业部门工作人员介绍，过去部分乡镇的河道因富营养化问题，每年需投入大量资金清理藻类和漂浮物。“现在引入珍珠蚌养殖后，养殖团队不仅负责清理水面杂物，还通过蚌类自然过滤改善水质，每年能减少河道治理支出。”
养殖方式也在向智能化、生态化演进。例如，浙江一些基地已引入物联网水质监测系统，实现智能生态养殖。邵小红正计划推广此类模式，以提升珍珠品质与产量。目前，其所在的协会掌握全国87%的优质珍珠蚌基因种苗专利，因养殖成效显著，已吸引上海海洋大学、湖州师范学院等高校专家前来取样研究。“现在每月环保部门都来检测，水质一年比一年好。”邵小红表示。
从零散养殖到集群发展
五千余亩蚌池规模化升级
从2023年石庄镇最初200多亩的谨慎“试水”，当前，如皋下原、白蒲、石庄、吴窑四镇连片的五千余亩养殖区、覆盖数十个行政村，总投资规模超亿元，南通珍珠蚌养殖正朝着规模化转型。
在白蒲镇，河道的承包租金每年能为镇财政带来稳定收入的同时，从事日常维护、捕捞的村民日薪也在150元左右；而掌握核心嫁接技术的工人，日薪可达四五百元，产业链已带动上百名村民就近就业。
单个养殖点的生态效益与经济价值已然显现，如何让这股“珍珠效应”延伸？
为保障规模化养殖的品质，邵小红建立了“统一种苗、统一技术、统一管理”的标准体系：所有珍珠蚌种苗均来自浙江武义的核心基地，待长至5毫米大小后，再运至南通养殖；每个养殖组配备1名技术人员定期监测水质、调整养殖密度。
“在找准生态保护与产业发展平衡点的基础上，引入社会资本，发展生态养殖，既降低了养殖风险，又改善了水环境，还发展了特色产业，增加了村集体收入，真正实现了‘一水多得’。”如皋市老科协农业农村分会会长李明光说。
如今，这份“珍珠热度”还在向外辐射：不仅免费为养鱼、养虾的农户提供水质检测和用药指导，如东的6000亩养殖区已经启动……
“现在运一批蚌到浙江加工，光冷鲜运费就要几千块，将来如果能在南通建加工厂，不仅能省运费，还能带动更多人就业。”邵小红憧憬着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