美国商务部4月底公布的数据显示,今年第一季度美国实际国内生产总值(GDP)按年率计算下降1.4%,远远低于市场预期1.1%,为2020年二季度以来首现萎缩。而此前,在2021年四季度,美国实际GDP增速年化率6.9%,2021年全年增长5.7%,创下38年以来的高点。美国经济正面临通胀高企、劳动力短缺、供应链中断、外部需求下降以及新冠病毒继续肆虐等多重挑战。
全球通胀 美国制造
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,全球经济一波三折,而美国在其间起到了非常大的推波助澜作用。如今全球通胀水平高企,很多国家地区经济增长乏力,一些国家濒临经济崩溃边缘,地缘政治冲突愈演愈烈,美联储加息缩表的进程却一日紧似一日。值此之际,美国公布负增长的今年一季度数据,让人不禁担忧美国货币政策的走势。
从分项数据看,美国经济并没有GDP增速看上去那么差,至少内需的消费和投资都还比较强。美联储的货币政策或不会受一季度GDP数据的影响,仍保持快速大幅的加息模式。然而,这样的加息周期,对全球意味着什么?
美国快速大幅加息的一个重要背景,就是全球通货膨胀率高企。其中,美国通货膨胀率已经达到40年来最高,引发国内民众不满。
当前全球通胀的形成,主要有几个因素。一是美国大水漫灌式的强刺激。自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起,美国采取“大放水”的货币和财政政策,造成需求旺盛和资产泡沫,这是需求型通货膨胀。二是供应链不畅,疫情影响、劳动力不足等造成产业链供应链断裂,使得成本升高,这是供给型通货膨胀。三是地缘政治冲突,俄罗斯和乌克兰作为能源和粮食出口“重镇”,其供给受阻,尤其给欧洲带来能源和粮食紧张,这是突发性事件造成的通货膨胀。
这三个因素都和美国有着极其紧密的关系。从货币财政政策看,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,为应对经济停摆,美国采取了史无前例的货币宽松和财政补贴政策。其中缘由,除了疫情来势凶猛,2020年恰好是美国大选年。因疫情造成经济衰退,特朗普失去部分民心。因此拜登当选后,财政扶持政策开足马力,带来居高不下的全球通胀。
2020年,各国经济几乎都呈负增长,但美国的资本市场却猛涨,显示出“产出没有增加,财富却在增长”的诡异景象。从2014年下半年开始,全球大宗商品市场进入长达6年的下行周期,除了在2016—2017年出现过阶段性反弹,一直处于比较低迷的状态。而从2020年下半年开始,全球大宗商品开启了近三年的牛市,在全球经济停摆之下,其涨幅2020年仍有10.5%,2021年高达30.3%。2021年通胀明显高企之时,美联储主席鲍威尔恰巧换届走人。他一再强调通胀是“暂时”的,使得美联储加息来得相当迟、也就只能相当猛了。
连锁效应在于疫情导致供应链不畅,主要的集装箱运价指数一直处于高位,回落至今不明显。虽然中国防控疫情得力,及早复工复产,为全球产业链物流链顺畅、平抑物价作出极大贡献和支持,但美国非但未停止对华贸易战,反而不断加码。拜登上任后,不但没有将特朗普政府对中国商品加征的关税正常化,反而延续其部分对华遏制政策,不时祭出所谓“黑名单”,阻碍中国企业参与国际贸易和投资。美国保护主义和保守主义的上升,只会推升已经高企的物价。
俄乌冲突爆发后,已经处于历史高位的石油、天然气、大豆、食用油、镍等大宗商品的价格都急速上涨,今年仅4个月内涨幅已达10.7%,其中油脂、食品、家畜、金属的涨幅较大。俄乌冲突走到今天这一步,不得不说与美国的战略目标和所作所为有着相当直接的关系。尤其是,美国的石油、天然气和粮食产量都相当充足,甚至就是这些大宗商品的出口大国,而欧洲国家却受到大宗商品特别是油气和粮食价格剧涨的极大冲击,必须越洋从美国购买更为昂贵的液化天然气。
美国“刹车” 全球遭殃
全球市场当前热议的话题离不开“滞胀”。所谓“滞胀”,是指经济增长停滞和通货膨胀高企并存的现象,20世纪70年代就曾在西方出现,引发了一系列经济、社会、政治矛盾,并使经济政策处于极度两难的境地。当前,新冠肺炎疫情尚有反复,经济发展秩序并未完全恢复。在此大背景下,产生如此高的通货膨胀,全球都在担心历史重演。
3月份欧洲PPI同比上涨已经达到31.1%,欧元区CPI同比上涨7.5%。剔除能源、食品价格上涨后,欧元区核心CPI同比增幅达到3%。可以说,欧洲的各项通胀指标都达到有数据以来的最高水平。德国PPI同比增长30%以上,创下20世纪70年代有数据以来的最高水平;CPI同比增长7.3%,比20世纪70年代“滞胀”时期还要高,甚至逼近两次世界大战时的通胀水平。欧洲一些国家已经因此出现货架空空、商品调价,引发百姓不满,发生了罢工、示威等社会不稳定事件。
在全球面临“滞胀”威胁时,主要经济体本应进一步加强货币财政政策协调,避免主要经济体货币政策“急刹车”或“急转弯”,从而产生严重的负面外溢效应。但美国在今年快速加息已成既定事实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,“滞胀”时期美国尼克松政府财政部部长康纳利所言的“美元是我们的货币,却是你们的麻烦”,在现实中再次上演。
回看20世纪的解决办法,美国当年大幅加息,虽然抑制了高通胀,但也同时造成经济衰退。此轮美联储可能的缩表加息,是否也会带来同样结果?市场对此极其担忧。对于通胀的影响,欧洲虽表示积极应对,但其政策空间较为有限。日本则依旧保持宽松政策。新兴市场经济体早在2021年就提前加息,以应对美联储政策转向的影响。但更加细致分析就会发现,各国情况和政策空间都不相同。
得益于“下猛药”,美国经济恢复较好,虽有所忧,但加息对自身的影响仍在可控范围内,尤其是美联储自己可掌握政策进程。欧洲和日本则很难跟进,因其“滞”与“胀”的共存较之美国更为严重。截至2021年四季度,欧元区GDP两年平均增速为0.3%,远低于疫情之前的1.6%;而自3月份以来,随着大宗商品价格全面暴涨,欧洲经济明显下行。对于新兴市场经济体而言,风险更大。巴西等虽然提早加息,但通胀水平仍高于预期,随着美联储加息,其经济风险加大。一些国家甚至已经危机显现,债务违约风险不断上升。
利己主义 积重难返
推动世界经济走出危机、实现复苏,必须加强全球主要经济体之间的宏观政策协调,这是世界共识。然而,面对全球产业链供应链紊乱、大宗商品价格持续上涨、能源供应紧张、粮食危机不断升级,全球经济在失衡失速失控的边沿徘徊,美国仍顽固坚持“精致的经济利己主义”。在亚太地区,美国推动所谓“印太经济框架”,构建排除中国的经济小圈子。在欧洲,美国不断给俄乌冲突浇油拱火,提价向欧洲输送天然气,发战争财。在全球,ADM、邦吉、嘉吉、路易达孚等四大粮商在粮食危机中挣得盆满钵满。
面对全球加强经济政策协调的呼声,面对全球经济探底的威胁,美国仍顽固按照自己的节奏行事。美联储不断加速加息缩表,这些精致利己主义措施能够抑制通胀,让美国经济重回正常轨道吗?其实并不确定。
从成因看,这一轮通胀高企或者说“滞胀”苗头是综合性因素造成的,不少因素就是美国自身的原因造成的。不消除这些因素,单单使用货币政策就想解决所有问题,恐怕很难。全球抗疫也需要更多的合作、沟通和共识,在技术进步的基础上加大有效疫苗、有效治疗药物等的临床测试和使用推进。在全球贸易投资领域,应减少保护主义、保守主义,尽快实现全球物流链的正常化和通畅化。面对地缘政治冲突,各方需要合作协调,劝和促谈,尽量减少影响。面对多发灾害,环保政策和能源政策可能要重新审视其平衡点,摒弃一些激进观念和政策。
在全球性危机的惊涛骇浪里,各国不是独驾各自的小船,而是共乘一条命运与共的大船。作为全球第一大经济体的美国,更应该抛弃经济精致利己主义,采取负责任的经济政策,把控好政策的外溢效应,通过加强政策信息透明和共享,协调好财政和货币政策的目标、力度、节奏,与各国共同推动世界经济复苏。
(作者:万喆,系北京师范大学一带一路学院研究员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