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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一个导演来自浙江,“江南”便成了他的亲生影像

  今天,4月18日,第十四届北京国际电影节开幕。开幕影片:顾晓刚《草木人间》。

  这段时间,导演顾晓刚很忙。他的第二部电影《草木人间》正在公映,他为此奔波全国各地。

  影片入围了第36届东京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,顾晓刚获得“黑泽明奖”,成为继侯孝贤和陈凯歌之后,第三位获此殊荣的华语导演,也是该奖项自2004年设立以来最年轻的获得者。主演蒋勤勤凭借该片收获第17届亚洲电影大奖最佳女主角。

  再加上,顾晓刚的第一部电影《春江水暖》以独特的视觉美学和叙事手法,在业内受到好评,斩获第13届FIRST青年电影展最佳剧情长片、最佳导演奖,第32届金鸡奖最佳中小成本故事片,入选法国《电影手册》2020年度十佳影片……

  种种因素叠加,《草木人间》上映前就备受瞩目。

  但现在,关于影片的评价却呈现两极分化。有人抱着《春江水暖》的期待视野去观看而感到失望,认为片子太割裂,风格杂乱;有人赞叹这是4月院线电影中值得细品的影片之一,在文艺与商业“撕扯”之间做了大胆创新。

  前几天,顾晓刚回到老家富阳,记者面对面与他聊了聊。他坦言,这次创作是一次冒险,正忐忑而开心地接受观众检阅。

  问号

  《草木人间》是对中国传统民间故事《目连救母》的现代演绎。为了给儿子更好的生活,也为了实现自我价值,苔花进入传销组织,目莲想要拯救母亲。

  熟悉顾晓刚的观众很意外。四年前,那部用水墨长卷式的镜头语言将富春江畔的家乡山水说给世界听的《春江水暖》还在眼前,没想到他的“山水图”系列卷二《草木人间》,在儒雅诗意的美学中,竟然交织着疯狂、失控、黑暗的传销内幕。

  拍一部反传销片,这颗种子,是在拍摄《春江水暖》期间埋下的。

  “当时我一位非常重要的家人进入了传销。”剧中目莲极力劝说母亲,但苔花却无动于衷时的那种无力与无助,顾晓刚经历过,“曾以为遥远的传销,原来随时在身边。”

  他花了近两年时间,断断续续卧底传销组织。他发现,钱财的满足只是传销的表层,更重要的是其营造了一种社会阶层跨迁的假象,让人们一下踏进马斯洛需求理论中的“金字塔”顶端——他人尊重及自我实现需求,“它恐怖的地方在于,你以为是启蒙,但它用歪解的方式将贪嗔痴植入你的脑海。这不关乎受教育程度,而是人性的漏洞。”

  顾晓刚决定直面人性。

  他把《草木人间》当作一部“带着问号的电影”,期待影片能给一些人性启蒙,启发一部分人明白“一念天堂一念地狱”的存在。

  电影首映礼上,作家刘震云说:“《草木人间》是话题电影,但从话题到人的灵魂,它是有宽度的。”

  这是一次“冒险的尝试”。

  “能让大部分观众看完后明白传销是怎么回事,我们就达到了第一层目的。”对于电影口碑的两极分化,顾晓刚表示理解,能不能去看懂“问号”的内在,这看机缘。

  “我们在试验一种新电影类型的可能性,把观众熟知的犯罪类型与山水类型融合。犯罪非常剧烈,山水静谧超然,这是一种从地狱到天堂的极致对比。草木很小,人间很大。”顾晓刚不急,他愿意等待这种打破原有电影模式造成的“时差”,“或许两三年后,大家就能接受了。”

  延续

  从《春江水暖》到《草木人间》,顾晓刚把故事从富春江畔移到西湖。不变的是,他依旧试图在电影里留下一方水土的文化脉络。

  当洋洋洒洒的毛笔字飘荡于银幕的西湖群山之上,一句“春江顺流而下至钱塘”,不禁让人想起《春江水暖》的平静江面上,挨排出现的宋体白字“春江经钱塘汇入东海”。

  影片英文名从《Dwelling in the Fuchun Mountains》(译为“富春山居图”),到《Dwelling by the West Lake》(译为“西湖栖居图”);宣传海报从富春江畔的龟川阁,到浙江天台的石梁飞瀑;取景从渔民的富春江水,到茶农的梅家坞山……

  顾晓刚在细节中,延续着他的中国山水电影美学。

  “《草木人间》开头的长镜头,就是在延续山水电影的可能性,叫‘游观蒙太奇’。”顾晓刚说。

  影片开场,镜头经过钱塘江上的复兴大桥,一路到龙井村狮峰山背后的马路,经过隧道,再到一整座山上。当俯视镜头缓缓拉近,打着手电的茶农天蒙蒙亮走进郁郁葱葱的茶山之间喊山,一声声响彻山野的“茶发芽”,让观众看到了江南的春意萌发之美。

  面对这些大家熟知的景致,顾晓刚想从中提炼出魂魄,直面传统文化本身。

  比如,电影里,他就如剥洋葱般一层层解构着源远流长的中国传统茶文化。

  第一层,代表市井。“柴米油盐酱醋茶”,影片中的老钱炒茶,是当下春茶季江南茶农们的生活日常,“茶,就代表了钱,是一个世俗层面的经济产品,也意味着江南茶乡的丰饶富庶。”

  第二层,代表人文。“琴棋书画诗酒茶”,是古代文人的雅事,也是当下都市精英们的精神载体,“体验一种礼仪和社交文化。”

  第三层,代表超我。茶叶本身源于自然、崇尚自然,讲究真色、真香、真味的独特品质,为人们提供了一个重拾纯粹、追求内心宁静的机会,“如径山寺的禅茶,象征精神世界一种超我的追寻。”

  顾晓刚的山水电影美学,源自家乡,而后走向世界。

  他说,用镜头呈现家乡山水是一件自然而然发生的事。“杭州是一座被山与水包围的城市,山水相融,形成了独特的城市风貌和江南叙事空间。”生于斯长于斯的顾晓刚,就地取材,以山水呈现中国传统文化脉络,创作了独具东方韵味的时代人像风物志。

  纵观世界电影发展史,我们看到很多导演会通过三部曲的方式,来确立自己的艺术风格和美学追求。比如,托纳托雷的“时空三部曲”(《天堂电影院》《海上钢琴师》《西西里的美丽传说》)、贾樟柯的“故乡三部曲”(《小武》《站台》《任逍遥》)等。

  顾晓刚则是“山水图”三部曲。他试着把各种类型片和浙江山水结合,希望世界看到的中国人文电影,除了黄土地和红高粱,还有水墨长卷式的山水叙事视角,加之细腻的人文眷注及创作洞察。

  他透露,目前“山水图”系列卷三已在筹备中,“主题聚焦爱情,取景会结合更多家乡的空间,带给大家更多‘浙江味儿’的惊喜。”

  新 浪潮

  电影学者倪震说过:“中国电影一直存在着两条文化脉络,一条是西北风情,另一条是江南文化。”

  有业内人士表示,浙江的山、水和人,创造了中国电影特殊的语法。在这块土地上,春风杨柳小桥流水,能展现中国的青春;在这块土地上,江南风光一表现,温润和谐、情景交融的诗化风格和天人合一主题就有了。

  顾晓刚的影片,给了一个很好的范例。人在景中、景随人动,情景交融间,中国山水和人的关系被重新打开,借用中国电影的语法,获得了极致的表达。

  这是当下,我们需要更多“顾晓刚”的原因——通过电影召唤出江南的自然图景、文化根脉,链接其中饱含的特有城市气质,让它们作为中国“民族电影”的一部分,推动世界电影多元化发展。

  对浙江电影来说,同样重要。

  “曾经,浙江的文艺电影氛围很稀薄,无论是票房还是产量,都和其丰厚的文化底蕴不相匹配。”浙江传媒学院电视艺术学院教授丁莉丽表示,2019年以来,浙江涌现出了以顾晓刚的《春江水暖》、仇晟的《郊区的鸟》和祝新的《漫游》等为代表的一批新锐影片,虽然风格全然不同,但片中清晰的地理标识和带着江南气质的影像,彰显出鲜明的地域风格,可以被称为“浙江电影 潮”。

  一直以来,浙江影视界都用“浙产”这一概念囊括浙江出品的电影,但“浙产”主要从电影产业和管理角度来界定,缺乏与地域文化特色以及创作个性的关联度。

  丁莉丽说:“从创作角度而言,浙产电影曾有两个劣势,一是浙江本土题材不多,二是主创团队中成员‘含浙量’不高。好在,近两年来有所改善。这也是‘浙江电影新 浪潮’这一提法获得较为广泛接受的原因,因为这些影片整体上呈现出相对统一的创作共性,即具有‘浙派风格’的影像特征。这是一种洋溢着江南风情的气息,更是根植于这片土地的价值观。”

  “浙江电影新 浪潮”的出现,丰富了浙江电影的类型,充实了浙江电影人才,让浙江电影产业的基石更为坚实。

  随着这些影片在海内外各类电影节上频频亮相,独具特色的江南影像,让浙产电影的海外之路变得更为清晰,也助力着浙江乃至中国的文化形象塑造和传播。

  令人欣喜的是,越来越多浙籍青年导演加入到这支队伍里。

  4月12日,立足江南水乡、寄情游船的浙产片《乘船而去》正式上映。导演、编剧陈小雨从家乡德清出发,透过这里的老房子、木船、河流等,把自己对故乡情感,以及对社会现状的观察,都放在了电影里。

  丁莉丽看完影片后,把它也汇入了“浙江电影新 浪潮”中,“电影气质很契合。”

 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。在顾晓刚等人的作品中,关于浙江的故事还在继续。

  他们之于浙江,就像导演杨德昌口中的“第三只眼”,用电影这一媒介为地方发展注入了不同视角的丰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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